从丢勒到尼欧·劳赫
德国绘画是日耳曼民族特殊的人文传统、种族特性和深刻的思辨哲学思想相结合的产物,是世界艺术史最为重要的篇章。而丢勒等画家代表了德国绘画中繁杂丰富的样式主义风格,是德国绘画成就的最高表现。
纵观世界美术史,德国绘画是极为风格鲜明的一页,这是德国特殊的历史地理环境、人文传统、种族特征等等的综合体现,表现了德意志民族严谨与狂放,理性与浪漫,神秘而幽遂的特点。当我们把视觉的惯性从德国色彩激烈、笔触强悍的表现主义绘画语言上移开,我们会发现德国绘画的另一种贯穿古今的独特表达方式,这种表达方式在具备固有的德国性同时把日耳曼民族深刻的思辨哲学思想外化为繁杂丰富的样式主义,其中最具有内在精神传承和语言可比性的代表画家是丢勒、贝克曼、伊门道夫、内奥·劳赫。他们的绘画都具备以下共同点:
1.广泛的综合性,是德国人文传统、神秘主义、象征主义、现实主义、神话寓言性的混合体
2.绘画语言组合建构复杂,线性造型体现丰富层次,场景宏大,具有舞台戏剧性
3.通过明晰精确的细部强化思想内涵的表达,运用严谨手法体现表现主义核心本质
4.代表德国艺术不同发展阶段的最高水平
丢勒是这种复杂样式主义的最早代表,他的出现使得文艺复兴时期德国有了和意大利齐肩的艺术巨匠,丢勒内容丰富、寓意深刻的创作成就仅从他的版画就全部展现出来,代表作有《涅墨西斯》、《浪子》、《圣欧斯塔菲》、《忧郁》、《骑士、死神与魔鬼》等。如在《涅墨西斯》﹙又名:复仇女神﹚一画中,丢勒把内容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是纤细富于张力的密集线条描绘的涅墨西斯女神,然而展现的却是肌肉发达带有中年母亲特征的裸体形象,虽是神话题材却体现了文艺复兴对人本主义精神的价值确认。涅墨西斯女神常持有的标志物是天平、笼头、剑和鞭子,代表公正、控制、惩罚、敏捷,此幅作品中女神右手所持黄金高脚锦杯和左手拿的笼头分别象征荣誉与制约,而在女神脚下翻滚的云层遮掩远处的山峦起到了划分神界和人间的作用,同时强化了人物和风景两个主体,下部风景象是写生和精确手抄本地图的综合体,严密的视觉结构和绘画层次使画面有着完美的幻觉效果。在他的作品中,你可以看到一流工匠的手艺,哲学家的思维,诗人的心灵,他所描绘的草木森林,让人相信万物都有神灵。他让这些神灵附着在德国广遨的平原、溪流、河谷山川之中,民间传说和现实场景紧密结合,所有的因素被和谐的组织成具有严谨逻辑性的建构整体,实现了德意志民族灵魂壮阔的表现形式。丢勒成功汲取意大利文艺复兴基本优点,又勤奋、博学,生就具备日尔曼民族手工艺人精益求精的气质,对诗歌、音乐、舞蹈充满热爱,热情洋溢,善于冥思,有无畏的前瞻意识,他用全部的智慧描绘出耐心,细致、准确、繁杂、诗意、坦诚,有着奉献牺牲精神的、焦虑荒诞、寓意深远、多重意义叠加的象征主义艺术,为德国艺术确立了精神和技巧的最高标尺。
贝克曼的艺术根植于尼德兰、德国文艺复兴的伟大传统,贝克曼艺术风格的特征是运用密集组合的紧凑形状,通过有力的、界限分明的黑重线条奇特地结合起来,组织成丰富而有力的建筑般的复杂视觉结构,蕴藏着强大的不安和爆发力。在色彩运用上善以清晰的蓝色与绿色、明亮的红色与黄色相结合,有时几乎显得闪光耀眼。格吕内瓦尔德的代表作《基督受难》祭坛画则给了贝克曼更为关键的影响,它强烈的精神性表现、对痛苦和伤口的细致描画,以及复杂的折叠形式,使他寻找到了捕获人类痛苦的技术和典范,贝克曼是一个思想犀利的社会批判家,他的笔下几乎都是丑陋的嘴脸或者残酷的现实。一次大战中亲眼目睹生活中最血腥和残暴的一面,这段经历几乎使他精神崩溃,却为其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素材。历史的悲剧在现代社会一再重演,贝克曼也终于找到了自己宣泄情感的突破点,形成他梦呓般的幻想意识,以憎恶的眼光看待当时的德国现实,对畸形的、不正常的社会现象抱有嘲讽和否定的态度。他把客观现实的事物和主观的想象结合起来,采用象征性表现形式。贝克曼笔下的人物也多半是畸形和病态的,那样愤懑、凄怅而又茫然不知所措的面部表情,是作者内心感情的流露。贝克曼受到叔本华和尼采悲剧式的哲学思想的影响,他的绘画通常都是表现人类的痛苦、悲伤和绝望,作品偏重于悲壮的历史题材,用臆想的方式去表现积蓄在心中的幻象。
政治卡通画大师伊门道夫作为比70、80年代“新表现主义”更年轻一代的画家则在纯形式的基础上又赋予绘画以精神和政治性的新含义。伊门道夫始终聚焦政治题材,夸张的人物和图式由于刺眼色彩的描绘更具卡通般的视觉效果,画面往往人物众多,画家通过色彩和环境的切割把代表不同寓意的人物和物件归类。在他晚期的创作中,表现内容变得神秘,画面形式多采用中世纪、甚至古代的一些符号:迷宫、巴比伦塔、地球仪等,画中单色如背景般的素描人物仿佛德国文艺复兴伟大人文精神的回响。伊门道夫1945年出生于德国历史上最艰难、最惨淡的年代,不幸和贫困遍及每个家庭,所以伊门道夫在日后的作品中处处透出对国家命运、社会政治的深层关怀,政治成为他绘画中的重要元素。六十年代初考入杜塞尔多夫艺术学院,跟随当时德国最著名的行动派艺术家约瑟夫波伊斯学习。波伊斯作为人和作为艺术家给了伊门道夫很大的影响。伊门道夫成长在现实主义与表现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手法风靡的年代,新表现主义绘画语言尖锐直观的风格在伊门道夫的创作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伊门道夫最著名的作品是大型系列画作《德国咖啡馆》,开启了新历史绘画方向。这一系列一共有十六幅作品,画面仿佛舞台布景,众多人物皆为虚拟的政治和文化界的活跃分子,代表当时分裂的东西德国的现状和后果,充分描写了两德分裂的生活细节,也预见了德国的统一,是艺术家对历史和社会的反观后的形象再现。“德国咖啡馆”其实是杜塞尔多夫的一家迪斯科舞厅的名字,创作灵感来自意大利画家古图索的《希腊咖啡馆》,但也可以说是直接来自于德国的现实生活,反映的却是两个德国在意识形态方面的分歧。从组画可以多次看到纳粹的徽章,那种狂乱、醉态、淫荡、摇滚乐……光怪陆离的情景是德国历史、现实、政治、神话传说和艺术家自身经历的有机结合,是生动、复杂而又极富创意的图像符号的组合,也是典型的用绘画反映社会现实的德国”新表现主义”式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品。伊门道夫的艺术中存在着二十世纪许多艺术流派和思潮的影响,但他将它们综合后变成了自己的艺术样式和风格。以伊门道夫、巴塞里兹、吕佩尔茨、里希特、基弗、波尔克和彭克为代表的德国新绘画运动不仅为德国后现代艺术发展拓展了新的空间,也带动了整个架上绘画艺术领域再度崛起。
尼欧·劳赫是今天德国最为耀眼的艺坛新星,被称为新莱比锡画派活着的传说,劳赫将社会现实主义、广告设计、波普艺术和连环画等元素结合起来,形成自己独特的绘画风格。画家运用很强的叙事能力把没有关联的、拼贴画般的片断结合起来,表现德国人文历史、德国神秘主义传统以及德国当代现实。劳赫把自己定位于具像绘画的范畴中,而主题却是幻觉和戏剧的统一。劳赫的绘画多为大尺幅作品,运用超现实主义手法展现日常生活场景。主题的多样化。并不流畅的和打破常规的色彩使他的作品看上去充满诱惑、令人兴奋。 这些具像的油画作品对于我们所处的时代来说很陌生,更多令人想起前民主德国时期,是失去家园的社会主义乌托邦的悲怆的余音。作品展现出一个与我们身在的世界平行的、挣脱了地心引力的宇宙,就如同在梦里那样。画面中漠然的工作者,荒凉的景象,与现实分裂的、非现实的时间和光景,被放大的工业化大生产的一部分,花园、厨房或是厂房,人物举止各异,要么穿着奇特的服装、牵着奇特的动物流连在海边,又像是被人遗忘的滑稽演员,他们僵硬的表情下是冷淡的、紧张的,阴郁的,又是不祥的,驻留在一个恍如隔世的、触动我们情感和心智的前民主德国的世界里。劳赫的绘画在超现实主义和通俗意象之间徘徊,很难加以简单的诠释,在不明确的风景当中,填入了不少历史的象征图像。艺术家在用色上极其特别,明亮的色调与幽暗的阴影形成强烈对比,画作中弥漫着困顿的乡愁与失落的情结。画中的物体和感觉看上去像从古老的广告招贴画或尘封的书皮中跑出来的,这一切的混合体却使得作品的结构生动而刚性。如内奥·劳赫的作品《演讲者》画面整体是浑浊的蓝色,夹杂其中是混乱和突兀的色块,长满锈迹的坦克挂着欢迎的彩带,凯旋而归的士兵身边陪伴着身着鲜亮职业装束的女士,不知所云的演说家面对着婴儿车里的无知无觉的孩子。室内似乎是一处废弃的军工厂,室外却仍是一片绿地高楼。共处于同一画面中几个的空间没有共同的灭点,人物也没有统一的比例。
从丢勒到20世纪早期表现主义贝克曼、20世纪70-80年代的新表现主义的伊门道夫,再到今天的新莱比锡画派大师劳赫,德国艺术风格的演进展示了其民族完美的艺术发展进程。德国人具有严谨勤奋与爱好幻想的天性,在绘画艺术上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这种天性具有执拗专断的象征主义色彩,它通过日尔曼民族的伟大灵魂,用一种以无须确定任何东西作为自己职责的强大力量,来表现该民族紊乱的愿望。这种天性演变为锐化的形体、混杂的色彩和扩散的情感为特征的巨大财富,而这一切又是许多世纪以来逐渐积淀在其诗意的本能中,是在他们与其他民族广泛,密切而又不知不觉的接触过程中形成的。
尼欧·劳赫的新作——表现冷战时期冷色调东德风格的双拼油画作品《围幕》创下最高售价,由阿姆斯特丹的国立美术馆以25万欧元收藏。受在东德成长经历的影响,劳赫的绘画在超现实主义和通俗意象之间徘徊,很难加以简单的诠释。在不明确的风景当中,填入了不少历史的象征图像。艺术家在用色上极其特别,明亮的色调与幽暗的阴影形成强烈对比,画作中弥漫着困顿的乡愁与失落的乌托邦情结。画中的物体和感觉看上去像从古老的广告招贴画或尘封的书皮中跑出来的,人物形象又像是被人遗忘的滑稽演员,他们僵硬的表情下是冷淡的、紧张的,阴郁的,又是彩色而不祥的,这一切的混合体却使得作品的结构生动而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