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安迪窝火

八七年二月二十二日,安地·沃荷在纽约因为医疗事故突然死亡,这件事使这个城市黯然失色,很多人感到伤感和悲哀。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的离去,随同那些确实的不确实的,离奇的虚荣的与他相关的人物和事件,如同一块巨大的磁石突然失去了磁力。
关于离开者的文字总是支离破碎的,哪怕是关于一个昨天的还鲜活的人,一件发生在昨天的事;回忆的文字总是不确切、言不及义;那是因为人走时会带走的灵性,灵性只附在有生气的人身上。人们只能感受缺失,无法清楚的说出遗失了什么。
曼哈顿,有三百年历史,白人从土著印地安人手中用二十多个美元换来的土地。在岛南端的一块石头上刻着一段文字,大意是,让这些穷苦的受到伤害的无助的不得不离开家乡的人们,到我这里来…。这些梦话一样的文字如同出自醉汉之口,说的是关于平等和自由的事。后来那些来自不同角落的人们,没有一刻让这个岛消停过;冒险者、异教徒、逃亡者、私奔者、托派、无政府主义者、诗人,活在一个疯狂的传说和理想的年代,新大陆的慷慨、磊落、平等和宽容,成全了人们的梦想;给这个城市和国家染上了一层神奇的色彩。
安地·沃荷生在宾州的森林城,从斯洛伐克移居美国的父亲在矿上工作,安地是围着母亲转,喜欢吃零食听故事的孩子。单调无趣的童年时光与他炫目的未来形成了难以想象的空间。他1949年前往纽约,敏感天性和精致的手艺使他成为商业设计行业中的好手。那是一个视艺术为神圣之物,艺术家为殉道者的年代。他的启蒙老师安东尼奥对他说“将来终会有一天,商业艺术就是真正的艺术。”这话离成为现实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它需要一个特殊的人用非凡的一生来实践。
关于安地·沃荷的不确定的佚事和确定的一样多,他是美国最知名的明星,但是只有不多的人知道他真正做过什么。安地·沃荷的原名是安德鲁·沃荷拉,生于1928年至1931年之间,在不同的文件上这样注明;他说1930年10月28日的日期不准确, 1928年6月6日是通常被认可的日子。人们能够确定的是他死亡的日子。
关于他有着最广泛的出版物,极高的曝光率,安地·沃荷的价值,在他的生前并不被广泛承认,它们远远的超过了那个时代的期许;他改变了美国艺术的现实和理想。他的价值可以从对他的种种误解中看出:羞涩的同性恋、疯狂的恋物者、自我矛盾不知疲倦的人、男扮女装者、为了虚荣和派对而生的人、眼中只有快乐时尚的浮光掠影、迷恋虚幻价值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对不同的人重复说着同样的话,永远没有正经无法深刻蜡像般的人。更象是一种奇花异草,它只生长在山崖的某个高度。了解了他,你会更加了解美国,他是美国艺术中发生的最美最伤感的传说。一个独特的,纯粹美国价值的艺术家,艺术因他而完善,他的离去带走了一个时代。
玛丽兰`梦露、死刑电椅、米老鼠,毛泽东,印花墙纸,灾难,小人书,帝国大厦,美元,可口可乐,爱因斯坦,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留下了多少作品,它们广泛而糟杂,几乎涉及了他的时代所有重要事件和人物,和涉及任何的一种表现可能,设计,绘画,雕塑,装置,录音、摄影,摄相,文字,广告……。安地·沃荷创造了真正的可以对抗传统的,商业的,消费的,平民的,资本主义的,世界性的艺术;他身边的模特们帮他选出她们喜欢的色彩来绘画。他的母亲为他的作品签名。他无论何时何地都在拍照和录音,他比时代早了几十年。
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一代人的价值观取代了传统。深刻、精英、历史,品质、永恒、优越、成熟、绝对,唯一不再是重要词汇,取而代之的是现实、表面、浮华、瞬间、欲望、快乐、自由,平等、简单、机械、重复。这些概念更新了民主和自由的品质。那个年代的美国,在不经意间创造了许多的属于自己的英雄,令世人惊叹。
安地·沃荷是自我制造的产品,他的传播是其自我特征,包含了所有的活动和生命本身;他是复杂的兴趣和行为的综合体,他实践着他的时代的热情、欲望、野心和幻想;他创造了一个广泛的感知世界,实验性世界、平民化世界、非传统经验世界、反精英世界。这是人们不情愿接受的安地·沃荷的真正价值,也是他始终没有被真正认识的原因。
关于安地·沃荷,没有谁比他自己说的更清楚:“我的画面就是它的全部含义,没有另一种含义在表面之下。”
“如果你想了解一个真正的安地·沃荷,只需看看我的绘画、电影和我的外表,没有什么东西隐藏其后。”
“我的作品完全没有未来,这我很清楚。只需几年时间,我的一切将全无意义。”
“在未来,每个人都能出名十五分钟。”几年之后他又说“每个人都可能在十五分钟内出名。”
“好的摄影就是把焦距对准名人。”
“我将去任何事儿的开幕式,包括一只马桶。”
“我不参加葬礼,同样地回避婚礼,我从来不喜欢节假日,我认为节假日是一种病,我不愿旅行除非是为了工作。”
“我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是一架机器,每个人都应该和另一个人一模一样。”
“我喜欢无聊的东西,我喜欢一样的可以被不断的重复的事。”
“我的画从来不是我所想要的那样,但是我已经习以为常。”
“如果不是每个人都是美的,那就没有人是美的。”
“你仔细想想看,百货商店就是一个博物馆。”
“所有的我的电影都是人为的,我看所有的东西都有虚假的成分。我不知虚假会在哪里停住真实可以从哪里开始。”
“我从不阅读,我只看画面。”
“这个国家的伟大之处在于,在美国开始开了一个传统,在那里最有钱的人与最穷的人享受着基本相同的东西。你可以看电视喝可口可乐,你知道总统也喝可乐,丽斯·泰勒喝可乐,你想你也可以喝可乐。可乐就是可乐,没有更好更贵的可乐,你喝的与街角的叫花子喝的一样,所有的可口可乐都一样好。”
“我总是感觉到我说的话是言不由衷的,不是我要说的,采访者应该告诉我他想要我说什么,我会一句句的重复他想要的。我想这样真是太好了,因为我是如此空洞,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任何要说的东西。”
“我从来没有不在状态,因为我从来没有状态。”

尽管他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社交动物,在他去世后,许多事迹仍然让人不能相信。他每天回到上东城的家中,和母亲住在一起,一只猫,两个菲律宾女佣,过着隐蔽的生活。在他的家中,没有现代的器物,没有当代艺术品,只有路易时期的古典家具和古典油画。他疯狂购买的东西中,古旧手表、珠宝首饰、杜尚的小便池、化妆品、玩具,,,,无奇不有,在他死后的苏士比为他举行的专场拍卖中,许多是才第一次打开包装;每年圣诞节他一定在哈林区的一家教堂为穷人赊粥;每天早晨9点半,无论在何地,他都电话秘书,口述记下之前的发生的每一件小事,从不间断,成为了一部详尽神奇的个人史。
那是人们不熟悉的世界,在那里空虚和无聊但煞有介事。可是丢失了空虚和无聊的世界是怎样的空虚。1987年2月14日,在他去世前一周,他在日记中写到:“做琐碎的事,.真短的一天,没有什么发生,我上街购物,回家电话聊天,仅如此,真是很短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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